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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雨沖刷小島南段,在短短兩天內,就下了一年份的雨量。瘋狂的雨滴擊碎表土、沖刷礫石、讓土壤灌飽了所有的縫隙,直到前所未有的臨界重量。  
   
在莫拉克颱風強襲小島南段大地之時,它卻很奇異地,放過了這個四面環山的北部盆地城市。  
   
這幾天,城裡偶然的小風小雨,沒有打壞人們逛街的興致。人們都戲稱這城市叫做「台北國」,這個充滿嘲諷意味的虛擬國家,依靠小島各地的農作、畜牧、工業供給,擁有最好的資源、最好的教育、最好的收入,與偶爾自恃甚高的眼光。  
   
在颱風來襲的這幾天,這城市彷彿真的從這小島一隅自立為國,過著與風雨中的南部截然不同的生活。  
   
風雨的觸手,沒有伸進這個小小的盆地,莫拉克颱風放過了「台北國」。然而,這一放,卻釋放了更龐大的政治土石流。  

正因為城裡風不強、雨不大,讓這座環山圍城裡的高官們,錯估了莫拉克的破壞力。  

當風雨開始放手,人們才發現,這個颱風的力量非同小可。許多親戚朋友聯絡不上了、許多的地方,都看不見陸地了。  

網路上開始回報各地的慘烈災情,有車子象船一樣漂流在水面上的,有養殖場的鱷魚在暴漲的水位中失蹤的,有整棟飯店樓房栽進水裡的,有整個村莊埋進了撲天蓋地土石流裡的。  

而同一時間裡面,圍城裡的官員們聚餐、理發、打電話上扣應節目,卻沒有發現圍城之外,遍地鬼哭神號,災民在短短的幾天內,嘗盡了天人永隔、舉世遺棄的痛苦。這群黑頭車、冷氣房裡的官員們,神經傳導像是雷龍一樣緩慢。  

這異常的遲鈍與混亂,終於引發各地媒體、輿論排山倒海的憤怒與批評。「救災體系混亂、中央政府當機」———談到這次風災,人們都義憤填膺,張嘴就是數落不盡的忿忿不平。  

圍城裡同樣自顧不暇。狀況不斷的公共交通設施,已經讓城裡的最高首長疲於奔命、滿臉豆花。貓空纜車地基鬆動、捷運內湖線變成詐胡線、年高德劭的新生高架橋,還用了紙黏土打石膏。  

大家都這麼調侃總是緊皺眉頭的首長:「市長臉上三條線,貓纜、內捷、新生高」。  

這個城市,總是急於用鎂光燈與鏡頭,塑造救世主般的英雄。我們急速地認識了一個一個劃過天邊的超新星。美麗可人如林志玲、奇跡美技如王建民、純真美好如瑤瑤、難以定義如慧慈、大義滅親如施明德、還有無數慷慨激昂的政治過客。  

我們見過城裡無數的選舉晚會。體育場裡萬頭攢動,人們揮舞著旗幟,高呼著令人驚心動魄的口號,彷彿要掙脫千年來被奴役的屈辱。  

我們也見過城裡連綿不斷的紅潮。彼時身穿紅色衣裳的人們,扶老攜幼,集中來到景福門前,彷彿數十萬個白血球與紅血球,把心中痛恨的貪瀆核心,一圈又一圈地包圍起來。  

這是一個愛也熾烈、恨也熾烈的城。人們在這時選出他們的救世主,也在這時推倒他們的救世主,也在這時囚禁欺騙他們的救世主。  

他們推倒一個偶像的速度,就跟建立一個偶像的速度一樣迅速。小林村的土石流,以SNG車強氣發射,劃過半個小島的天空,光速傳送到圍裡家家戶戶的電視畫面上。彷彿聞得到屍臭與泥漿的味道,而那引燃了人們憤怒的加速度。  

 終於,城裡的人們,發現了世界上沒有救世主。四面楚歌的官員們,坐困圍城,身在氣密窗緊閉的冷氣房中,鬆了鬆領帶,感覺到一種無處可逃的坐立難安。  

[這個城市,總是急於用鎂光燈與鏡頭,塑造救世主般的英雄。我們急速地認識了一個一個劃過天邊的超新星。美麗可人如林志玲、奇跡美技如王建民、純真美好如瑤瑤、難以定義如慧慈、大義滅親如施明德、還有無數慷慨激昂的政治過客。]


誠品 學 2009年08月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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